作者:何晓静(中国美术学院设计艺术学系副教授)
山水意象是江南中国人审美的核心内容,这同中国传统文化对源自个体内在的园林意象山水自然精神的追求密切相关。那么,山水园林如何呈现山水意象?古代文人画与诗词中的营达山水精神,又如何影响了造园行为?
从孔子“乐山乐水”的造表论述中就能发现,古人早已体悟了山水具有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江南b站不朽特征。山水在诗歌、园林意象绘画和园林作品中逐渐成为超现实的山水、理想的营达人居环境,拥有了无限的造表想象空间。山水意象,江南在不同的园林意象表现形式中可以产生不同的情境,如在绘画中可产生为画境,山水在诗词中可生发为诗意,营达在园林中则显现为园林意境。造表
西湖图(中国画) 李嵩(南宋)
从“借景江南”到江南山水
宋代园林是中国园林史上由实用型向艺术型转折的代表。江南园林在南宋之前并未成为主流的审美对象,关于江南地区园林的记载仅零星散落在宋人笔记里。“江南”意味着遥远的他处,是知网归隐之地,也是修身养性之所。由于对“江南”的向往,在具体的园林构建上也有相应的形式产生。南宋陈均在《皇朝编年纲目备要》里说道,北宋都城“苑囿皆仿江浙”。此种“仿”法,以其在形式和构成元素上的仿效和借用为主,如“借景江南”,尝试构筑江南意象,或使用江南一带盛产的花木、树石等。“江南山水意象”以园林形式从一种审美追求转移至物质可寻的状态。
身处江南之地,造园活动从中原地区转移到以西湖为中心的江南湖山环境之后,文人对江南山水的想象终于获得切实的体验,于是江南山水便成了可以上手改造的对象,而非仅仅一种遥远的意象。江南似乎以其可获得性而祛魅,优酷但对于身处其间的文人来说,通过书写、描绘以及造园,得以重新定义江南山水意象。从皇家开始,上层文人的造园思想在应对江南山水环境时发生了转变。南渡的皇家园林营造首先以模仿汴京的形制开始,杭州由南宋到明代都保留着汴京的遗风。但是,园林区别于其他艺术的最大特点,是其对地理环境的依赖,以及对自然的渴求和占有,并以可获得的自然条件作为依托。因此,早期南宋皇家造园虽然仿效汴京,但不久便转变原有形制而开始表达江南山水独有的意象。
纳凉观瀑图(中国画) 佚名(南宋)
“依画造园”与“园可入画”
建筑学家童寯从造园手法角度认为:“中国造园首先从属于绘画艺术,既无逻辑性,又无规则。”他又说:“造园与绘画同理,经营位置,疏密对比,高下参差,曲折尽致。园林不过是一幅立体图画,每当展开国画山水图卷,但见重峦叠嶂,悬瀑流溪,曲径通桥,疏林掩寺,深柳茅屋,四面开敞。”这是园与画共同的空间组合及构造方式。园林是一幅立体的图画,其中不仅能见山水相映、幽径小桥、茅屋人家,更胜绘画一筹的是能在其间感受光影变化、猿鹤相鸣、树叶飘零。
园林与绘画同构,首先在于两者之间共有的“山水”内涵。山水究竟为何?仅“山水”二字,即道出了这是“有山有水”的好环境,亦是一种人居环境的理想,只是有人尝试用画描述,有人用诗词表达,有人用园林作类比模仿。虽然每个时代对“山水”的理解略有不同,但大多有相同的观照方式、审美标准及内在结构。
园林营造通常结合天然的山形水势,如边界不是常见的围墙,而是自然山水中的山、涧、崖、水石等天然屏障。即使是城内园林,它们的营造也通常在有自然地形可以借作地势的地方。南宋园林的意象与山水概念有相当大一部分重合之处,“山之楼观,以标胜概”,虽在写山水,实际是由人梳理过的山水,也即山水园林。“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其中的“亭榭”与“渔钓”都是以人为主体而建构的场景及活动,却是“真山水”的标准。
园林与绘画更多的是可以类比的关系。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十朋的《绿画轩记》中写到友人称其所造之园:“轩宇景物之大概,四时朝暮之气象,生绡一幅可得而画也。”南宋理学家杨简的《广居赋》写到四明地区的杨氏在西屿之麓营造居所,“北山之桃李,方春盛时,相与联比,参红错白,间青厕翠”,像蜀地的织锦一样“美于画绘”。园林与绘画从植物的色彩、结构方式及边界处理等都可以进行类比。上等的园林可入画,园林好或不好有时仅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是“神功妙笔”,就如同绘画一样“不能形容”。
诗意空间的意境表达
大量兴起的文人阶层,在临安西湖边,几乎没有占地造园的可能,但这不会妨碍文人的造园活动以西湖为中心展开。长年受西湖山水环境的浸染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江南山水的理解,是西湖之于他们的真正意义。文人在致仕退休后,回到故乡或近都城的城市投入造园,实践园林理想,并为自己及他人的园林书写了大量的园记。在这个过程中,江南文人园林也开始形成了独有的,区别于皇家、官贵的园林特色,那就是从诗、画中吸收不同山水意象的呈现方式、组织结构和语言模式,并投射到园林营造中。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在园林中融入了诗意的内涵,这与当时的绘画表现一致,以诗意的表达和诗化的结构传达了追寻山水精神的理想。
美术史学家高居翰说,当绘画在中国获得一种回应的能力,能够以简单的形象唤起深刻而强烈的情感时,诗意化的理念和实践就出现了。诗意化的园林空间并不在于宽广深邃,此时江南小景山水的兴起便是符合了这种以小见大的诗意表达。诗意空间在南宋江南园林中的出现和不断营造,历经时代传承演变,“江南园林”也成为“诗意空间”的最重要代表。
构造出诗词中的场景是营造诗意园林的直接手法。在造景时融入诗歌的情感表达,漫步园中,可以获得文人的诗词意境及理学所追求的“内在于物”的境界。完全隐居山林不现实,造园成为文人们退而求其次的避世方法。北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称,“可游、可居”是为山水最高品,也是山水画最高品。园林、诗、画、园记共享着能产生共鸣的山水意象,可以说,此时所有的艺术形式组成了文人们完整的江南山水意象,缺一不可。
《日报》(2024年08月11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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